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57章 燒灼(上)

關燈
第157章 燒灼(上)

藍色燈焰幽幽燃燒。

黑暗此刻愈發黑暗。

灰袍的人影在其中徘徊,此次巡邏,提燈而來的不速之客似乎有些懈怠,那條鱗片絢爛的光蛇僅是象征性爬了幾級石階的高度,便悠悠打算游回主人身邊。顯而易見,放松警惕的地下巡邏者絲毫沒能察覺,在光焰朦朧邊緣都遠未觸及到的黑暗中,也即是在他頭頂那片向上延伸的黑暗中,正有獵人將他俯瞰——

於是,在不速之客轉身的瞬間,一片陰影無聲罩落,帶來劇痛與昏厥。

提燈摔落。

很快被一只白皙的手撿了起來。

“王顧問,他……?”

眼看著那具裹著灰袍的枯幹身體自王久武臂間綿軟滑脫,貫山屏不免語氣擔憂。

基金會顧問卻豎起一指,示意暫時保持安靜。

待將不速之客從頭檢查到腳,確認這人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收音或通訊設備之後,王久武才放心出聲,回答了貫山屏沒有問出的疑惑:

“沒事,只是暫時昏了過去。”

“好,”檢察官松了口氣,但仍叮囑道,“盡量不要傷人,他也算是沈海秘社的受害者。”

“我手上有準。”

“那這又是在做什麽?”

見王久武接著俯身捏起對方下巴,貫山屏追問一句。

“看‘毒牙’。”

餘光瞥見身旁男人面露困惑,正在掰開不速之客嘴的青年想了想,額外作出解釋,“我得確認這家夥臼齒裏有沒有藏氰化物,避免他待會兒醒來後直接咬碎牙。”

“臼齒裏藏氰化物?咬碎牙?”

口中跟著重覆一遍,敏銳的檢察官旋即明白了其中的暗示,眉紋愈深,“所以,有嗎?”

“沒有。”

說著基金會顧問松開了手,任由不速之客軟塌的脖頸失掉支撐,帶著頭顱倒回地面。血肉與巖地碰撞,發出一聲令人不快的悶響。

不知為何,見此情景,那一雙褐眼中多了抹冷光。

“連及時自盡的手段都不提供,也不知上面的人是對你們太放心,還是根本覺得你們即便落到他者手裏也無所謂。”

似是隨口閑侃,王久武沖著那件毫無知覺的灰袍涼颼颼飄下一句,語氣卻微妙得如同是在自言自語;話裏話外分不清究竟是嘲笑還是自嘲,他的臉頰鼓了一鼓,舌尖舔過了齒列。

與他比肩而立的檢察官抿唇,但最終沒說什麽。

青年則像並未察覺有任何不妥一般,已經開始動手脫掉不速之客的衣物。

——乍看之下,這簡直就是一具被人棄置於此的屍體,全無生氣。

數九寒冬,那枯幹男人身上的衣物著實少得可憐,全身上下幾乎只外罩了一件稍厚的灰袍,除此之外僅圍了幾圈堪堪遮住隱私的布條,久未見光的皮膚痘痕粗糙,更因寒冷泛出反常的青白。怪異的衣著仿佛有所暗喻,但毫無意外的是,他果然是沈海秘社底層“無相使徒”的其中一員,盡管本人已喪失意識,那一孔無法閉合的眼洞卻還是露著黑森森的瞳孔,仿佛死不瞑目般盯著這個世界。

與其他無相使徒有所不同的是,男人的另一只眼睛應是受過外傷,眼皮完全剝落,突兀瞪出一只虹膜渾濁的眼珠,灰蒙蒙的,像被沈進了可怖的霧霭。

於幽藍燈焰下近觀,使徒無鼻無唇無耳的禿裸面目愈發駭人。

下意識地,貫山屏移遠手中的提燈,別目看向另一邊。

而借著檢察官錯開視線的瞬間,王久武用灰袍將使徒雙手縛在背後,暗中發力卸掉了這人兩邊臂膀的關節。

脫臼劇痛,那只灰色的眼珠因此突然在使徒的眼窩中滾了一圈。

“他醒了?”

回神時恰好看到使徒意識歸巢,貫山屏欲要上前。

“您先稍等。”

抓著頭頂將灰眼珠的使徒擺正成靠坐的姿勢,褐眼的青年壓低聲音同他說了幾句,才起身給檢察官讓出位置。

顯然也清楚自己此刻的處境,灰眼珠僅是順勢倚上石階,不掙不吵,冷眼瞪著與地底世界格格不入的俊美男人走到近前。

“你只是奉命行事,我們不會為難你。”

對這句話,灰眼珠沒有反應。

也不見他調整坐姿救一下被石階邊沿硬硌著的脊背。這人唯一的動作,是微側過頭,用那孔有眼皮包覆的眼洞對著檢察官。

略作思忖,貫山屏接著將提燈交給青年,自己上前一步在使徒面前蹲下身,以肩背遮去其實不算明亮的燈焰。

黑暗重回,使徒那只灰眼珠才又朝他看了過來。

“如你所見,我們沒有別的打算,只是想從這裏出去。”

見表示友善的行為有所成效,貫山屏緩和語氣,試圖與使徒取得交流,“請你給我們帶路,或者,請你指給我們出去的方向。”

沈默。

雙目相對,方寸之間,一點視光陰沈閃爍。

不,這是使徒那個壞掉的眼珠在呆滯地反光,他的另一孔眼洞畢竟過於細小,令檢察官看不出從中而來的眼神是否藏揣正常的精神。但檢察官完全能感知到,對面五官禿裸的枯幹男人正在盯著自己,從發眉到頸項到腰軀到肢端,上上下下,灰眼珠正在仔仔細細打量著他。

他不喜歡這種步步緊逼的審視目光,不過這一次,貫山屏忍住了不適堅定對視,沒有別開目光。

“無論如何,”檢察官語氣加重,“我們必須盡快從地底離開,希望你配合。”

“……離開?”

仿佛聽到了什麽可笑的話,沙啞的嘻聲從灰眼珠喉間發出,似有條蛇挑釁地摩擦起鱗片,嘶嘶作響:

“你,憑你,也想離開?口音長相,你不是東埠本地人,連給祂當生祭都不配……我們甚至不會殺你,因為你的臟血會玷汙偉大婚禮——從我眼前滾開,草豬!”

對這個侮辱性的稱呼,檢察官本人並無太大反應,一心準備追問使徒話中的“偉大婚禮”。

倒是守站在旁的青年身形一動,默默將重心換到另一只腳,跟著活動了下肩膀。

“這就是個異教入腦的瘋子,連正常對話都做不到。您這種問法,他不會說的。”

青年語氣依然溫和,但,明明提燈在手,地底淤積的黑暗卻攀附上他的眉眼。

“對付這種人,另有一套方法,請讓我來吧——哦對,貫檢,您去溶洞那邊看看?我擔心另有巡邏的人,麻煩您了。”

假作隨口提議,走到使徒身前隔開兩人,王久武背向貫山屏,反手把提燈交還。

檢察官沒有多言。

足音響起,燈火漸遠。

那一抹微弱的焰光於黑暗中隱沒,一同熄滅了這雙褐色眼瞳中的柔和與親善。青年勾著唇角,低頭,表情似笑非笑:

“我問,你答,聽清楚。”

他舒展開的魁梧身軀,光是往前一站,就足以令人心生恐懼。

然而使徒僅是輕蔑地翻了翻眼睛,那只灰色眼珠幾乎快要掉出眼眶。

完全被青年的陰影籠罩的枯幹男人,卻完全未把他的威脅放在眼中。比起畏縮,使徒純然是另一種反應,甚至像是感應到了同在黑暗中生活的同類一般,竟比剛才檢察官在場的時候還要放松許多。斜了眼王久武背後貫山屏本該前往的方向,灰眼珠突然沖著青年挺動身體,粗魯地頂了下胯:

“狗都護主,你也一樣。”

“哈,”王久武不怒反笑,“你倒是挺會看人。”

眼下淚痣映著笑意,他暫斂鋒芒,擡腳踏在使徒胯間,靴尖輕輕施力:

“你多久沒用過這裏了?”

灰眼珠呼吸逐漸加重,隨即嗤道,“狗兒沖誰都搖尾巴。”

“看來你剛才沒聽清楚,‘我問,你答’,我沒準你說別的話,”青年笑著搖頭,“你該回答我的問題,算我的錯,沒接著跟你講清打岔的後果,現在,聽好——”

在男人的醜陋器官悄起變化的一瞬,基金會顧問重重踩下。地底洞穴靜得可怖,甚至聽得到那脆弱底部傳出的折響。

“呃——哈。”

痛苦的聲響滾過喉底,灰眼珠口中倒抽涼氣,渾身抽搐震顫,卻仍還以惡毒的譏笑。他咧開嘴,禿裸面目擠出猙獰笑容,翻起殘缺的唇瓣,露出烏青的牙齦:

“你這條蠢狗也就這點兒能耐。”

“這是最低級的手段,”王久武冷笑回敬,故意把個別詞咬得很重,“但,對付‘低等級’的人,就該用‘低等級’手段,不是嗎?”

如他所想,身處最底層的無相使徒面色果然起了變化,“——草豬!”

基金會顧問靴底便碾得更加用力:

“第一個問題——”

“你怕火,對嗎?”

清朗男聲自背後響起,燈火重映,貫山屏不知何時折返,亦或許他從未走遠。

“貫、貫檢?”

青年陡驚,方才兇相畢露的基金會顧問,僅是聽到檢察官的聲音便急斂神情,慌忙從使徒身前退開。

“您聽我——”

腦中飛快運轉,王久武想為自己的出格言行尋到一個合理的解釋。

然而檢察官眼中只有那邊地上被縛的使徒。

他徑直從青年身邊走過,在離灰眼珠幾步遠的地方站定。燈火幽幽,化入黑暗,為他深邃的五官抹了一層詭麗的鬼魅幻影,一時竟令人不敢直視這個男人俊美異常的容顏。

“你怕火,”對使徒再次重覆,貫山屏此刻語氣肯定,“因為火會讓你無法前往‘應許之地’,你的虔誠,你的犧牲,都會在火中化作灰燼。”

話音未落,提燈被男人用力砸在地上。

老舊的金屬與玻璃應聲爆裂,封存的木炭在地面濺碎開來,見了空氣,原本虛弱燃燒的幽藍火焰,陡然化作熊熊焚灼的兇惡赤紅。

“您——貫檢,您這是要做什麽?”王久武覺察不對,想要呼止,又擔憂驚動或在附近的其他巡邏者,只得強行壓低嗓音,“剛才那一下可能會引來沈海秘社的人,貫檢,別管他了,我們先退到別的溶洞。”

無人應答。

像沒聽到青年的勸阻一般,檢察官面無表情,擡腳踩進燃燒的火炭。

作者有話說:

過去的幾個月,我的生活與工作發生了許多意外,因此一直沒能靜下心碼字,在此向大家道歉。

覆健比我想象中還要困難,但總歸寫出了一章,趕緊丟上來更新。

希望能以此為起點盡快找回狀態。

我會抓緊整出下一章的!

哦對,我有沒有在正文提過老王之前是偵察兵來著。

嘛不重要,總之本章開頭描寫的並不是現實中的捕俘手段,純藝術加工情節所需,在此多提一句,避免給大家帶來錯誤的印象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